把西湖比西子

白衣胜雪月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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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第一次见到西湖,眼里闪过的那个词是:惊艳。

    绿柳在空濛的湖烟水色间,垂下丝丝缕缕,远山在空中绵延,曲线流畅优美。

    方寸之内的西湖水,恰似从深闺里缓缓开门,莲步而出的书香仕女,低垂微敛着绝丽的眉目,长发如丝,侧面如黛,体态轻盈。

    随着公交车,一晃而过,又隐入了城市的高楼里。

    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西湖,好一片绵绵倾城绝色!一扫方才的羞涩,举手投足之间,婉转妩媚,风流天成。

    遥遥地可见,断桥如优美的兽背,低伏在晴光潋潋的水波之间,白堤上轻柳飘摇,几与湖水同一平面,侧边,夏荷渐过盛颜,几枝迟开的粉色,在半枯的绿圆之间,淡淡地冷艳。

    我在西泠桥下车。

    西泠桥头的六角亭里,高而俊秀的飞檐下,一弯浅淡的弧出现在眉帘。

    我缓缓地踱过而过,在亭前站立,一拱坟临着西湖的微波傲然绝立,柱上楹联诉着千年来,一个个西湖过客对那个多情仗义,志高趣异的美丽奇女子的追慕。

    正前的碑上,刻着:钱塘苏小小之墓。

    整个亭子,素雅的蓝黄白三色让人油然而生出淡淡穆然的情愫。

    手抚着冰凉的墓身,想着有关苏小小香魂不散的传说。

    究竟是苏小小舍不得这片山水,日日香魂游弋,还是钱塘西泠舍不得这位才色双绝的女子,才化就了那一个个梦里传说?

    桥下,一片荷色。

    据说,苏小小最喜月下观荷“满身月露清凉气,并作映日一喷香。”——遥思着无人的月下西湖畔,一个身姿清灵的女子,轻纱束身,披月带露,千年里,在水间山色徐行,如一支孤冷的荷。

    苏小小的永恒,在才子佳人的冥思里,在有情人的想念里。

    “交际如浮云,欢情如流水。我的心迹又有谁知?小小别无所求,只愿埋骨于西泠,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。”

    想着苏小小十九岁时的临终之言,她这一生,只待一个“情”字!无论她是个如何出色的女子,也终是逃不脱这一个字。

    那一个她曾以为寻着的男子,却终究还是负了她的痴心。

    “燕引莺招柳夹道,章台直接到西湖。春花秋月如相访,家住西泠妾姓苏。”

    “妾乘油壁车,郎骑青骢马,何处结同心?西泠松柏下。”

    亭边的松柏,见证的不过是一个男子的负心。

    埋骨西泠,不负山水最后,这个女子信了的,也只有眼前这片湖光山色!

    最后的这一次用情,两不相负。

    西湖,给了苏小小一个宿魂之地,苏小小也还了西湖一抹淡浓皆可的悲艳。

    不远处,另一个墓穴里,鉴湖女侠秋瑾,在这湖光山色的明媚里,为自己写下了另一则不朽的篇章,题为自由。

    一古一今,一清一烈,同样优美的魂灵,温暖着西湖的水湄。

    别了苏小小墓,过了西泠桥,走入孤山。

    孤山。

    行孤山,该去看看林逋墓,可惜未至寒冬,那一方古朴的青冢之边,梅花未开。

    放鹤亭里坐下,我想着数百年前,那一个隐身孤山的诗人,右身白鹤,左手梅花。

    走下孤山,曲折的回栏贴着湖面,一角亭台探出,树影掩映,正是平湖秋月的所在。

    对面的杭州城在远山近水里,虚幻得好似海市蜃楼。其实,那里行走的才是生活的实际,这里,只是人生里偷得的的半日闲情。

    “到岸请君回首望,蓬莱阁在海中央。”

    想着白居易的诗句,我回望孤山,青山依旧枕着西湖烟波,千年也不曾变过,白居易,在那次西湖晚归里回望时,心里可曾暗叹着同样的须臾与永恒的对立?

    过了岸,又是另一个季节,另一个风景。

    白堤两边垂柳如烟,沿着湖边,举目皆是烟湖浩茫,走在其边,宛如行在水中,放眼而去,辽阔的水域之中,几座秀气的小岛郁郁葱葱,周边的水面浮游着些许画舫,远处,青峦层出,六合塔与雷峰塔遥相呼应,此等景致,实堪入画。

    这杭州曾是南宋的国都临安,在这样的山水妙地建都,整日地流连都不够了,还会想什么收复山河?这样的把一个绝色西湖纳入了皇帝的御花园,不知怎么地,想到“王气黯然收”几个字。

    也许,只有在岳庙才听得到那遥远的金戈铁马,一个忠诚得清醒的英雄,催人泪下。

    明知不可为,而为之。

    那几个跪着受唾的奸臣,挽不回他的生命,却成全了他的大义。

    奸臣,只是为皇帝做了一个顺水人情。

    西湖,太过明媚,太过美丽。

    像是祸水的红颜,藏毒的美酒,纵倾其所有,也要留其一笑,买其一醉。罪过的不是山色湖光,只是想要把它强留在身边的那个人,而它却因此沾染了同样的罪。

    不知道走了多久,踏上那一座横桥时,日轮已在西侧。

    站在断桥之上,回头可见远远的雷峰夕照:高高的塔尖,一柱如金,半轮日燃烧了天边的云霞,层山叠障,远近山色,浓淡相谐,平远的湖面似乎溶碎了金色,潋潋生辉。

    我看得怔住,这样不能抓在手心的、短暂的绝美,总叫人心生痛感。

    湖面里拂过金色的风,动情地撩起轻软的发丝,洁白的裙裾,心里印着另一座雷峰塔——那一座斑驳的,在山峦里困着一只千年蛇妖的佛龛。

    站在这个城市,这个西湖,总叫人忘了此身是何身,此时是何时,仿佛一闭眼,甚至可以穿过千年,自由灵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