鹤舞蹁跹灵动山水

丁冬清香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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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重庆是丘陵地形。纵横交错的一陇陇山坡,大大小小突兀的土丘,在山坡与土丘之间,是蜿蜒一沟的水田,大的叫正沟,小的称为小湾。

    本地泥土的颜色是红褐的。山坡上到处可见一种猪肝色极易风化的石头,如同风干的血旺,一捏就碎。所以,农民们叫这石头“猪旺子”这石头的表面风化了,如同稻谷般大小,从一片片背坎悉悉索索滑落到底部,堆积起来,如同堆积的谷子,所以,有的地方又叫它“石谷子”几乎所有的土地边都有这“石谷子”因为它颗粒细,所以,农民们把风化的“石谷子”掏进土地里,使土壤更厚。但“石谷子”既已风化成谷子般大小的颗粒,就难以再变小了。土地里有很多“石谷子”这样的土地是不肥沃的,所以本地人要积肥,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养猪,几乎家家户户养猪。养猪并不能赚钱,但却不能不养。做饭会产生潲水,农民们善于精打细算,舍不得倒掉,要和进猪食里去的。猪粪积在粪坑里,是最好的有机肥。土地里因为红褐色的“石谷子”多,所以,这些土地都呈现出红色,归于“红壤”一类。农民是勤劳的,土地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空置。冬春是小麦,夏季是玉米,秋季是红薯。这三样作物,播种的时间都是有交错的。农民种小麦的时候会留一行行的空地,刚刚够种一行玉米。小麦已经拔节,他们就在空行里种上玉米。小麦收获完,玉米就开始茁壮起来。玉米刚刚“背娃娃”农民们就会在玉米地里栽上红薯藤子。玉米收获后不久,红薯已经长大,于是,农民们就忙着挖红薯了。红薯挖完了,又到了种小麦的时候了。中国人口多,人均耕地少,所以,精打细算的农民发挥了土地最大的产能。经年往复,粮食作物交替生长。小麦成熟的季节,放眼望去,到处是起伏的金黄的麦浪;玉米生长旺盛的时候,是绿油油的碧波荡漾;玉米成熟,人们陆续收获,起伏的山坡的颜色就显得驳杂一些了。其间有玉米杆子的枯黄,有红薯藤子的碧绿,加上间次的高粱和刚刚栽上的各种蔬菜,那时的土地就是印象派的油画。

    大山是有的,但不算挺拔,也不算雄奇,而是敦厚的,稀稀拉拉地纵横。一个山脉与另一个山脉并不相连,各自为政。山上多有松树、杉树和楠竹。重庆是有名的雾都,多雾。站在山上往下望,看起伏的丘峦上,烟波浩渺,给人朴拙苍茫的印象。在那丘峦之间,是沟沟相连枝节攀生的水田,地势高的与地势低的相互接通,一直连到小河。水田只种一季水稻,从初春到初秋,从撒种到收获。也留再生稻,但大多数农民并不上心,因为现在的稻谷产量很高,主产已经很多,不但够人吃,还可以喂养家禽牲畜。鸭子是很多的,到处的水田里,都可以看到散放的三五成群的鸭子,不用人看管,只需等到傍晚,鸭子们便各回各家。水田有半年都是空闲的,除了家鸭,最亮丽的风景就数白鹤了。

    自从收缴了猎枪,颁布了野生动物保护法,乡间的鸟类逐渐增多,其中,白鹤的数量最为庞大。随便到哪个沟里湾里,都可以看见白鹤,或游走于水田之中,捕捉鱼虾,或单脚立于柏树树梢,蜷缩了长脖子,闭目养神,或群体高飞,舒展了宽大的翅膀,姿态轻盈地滑翔。总之,很有仙风道骨。所以,鹤是祥瑞的象征,成语有“松鹤延年”仙人的坐骑也有鹤,曰“驾鹤而归”

    白鹤是有灵气的动物,身姿敏捷,紧凑,白色的羽毛服帖,双腿很高,很有些高傲的样子,当人们把它放到鸡群里,就更显出它的特立独行了,这便是成语“鹤立鸡群”卓而不群。

    老百姓是爱白鹤的。白鹤在院落附近的竹林里筑巢,白色的鸟粪落到地上,腥臭污秽,但他们不介意,从不去打扰。白鹤虽然漂亮,但上天却没有让它十全十美,它的叫声就不够好听,呱呱地嘎嘎地,远不及黄莺的婉转百灵的悦耳。有个成语是“风声鹤唳”即是此谓。也许,造物主是为了公平吧。但白鹤就是识趣,也许它也知道自己的歌唱是五音不全吧,所以它并不轻易的鸣叫,人们也几乎忽略了它的这个缺陷。白鹤真是够聪明啊!

    本来,我对白鹤的好感仅仅停留在表面,但有一次的见闻增加了我对它的敬意。现在,猎枪已经被收缴,但是,少数见利忘义的乡民看到日渐增多的野鸟,似乎看到了另一条生财之路,那就是捕鸟。虽然只是几十几百的小收获,但对本来收入微薄而又农闲的他们来说,却觉得可观。于是,他们学会了诱捕和网捕。春季,他们风车雀,就录了它发情时的叫声存在手机里,到夜里在野地里放,于是,真的风车雀就闻声赶来,被手电的强光一照,惊骇不知所措,只瞬间,被网罩住了。这就是诱捕。至于网捕,时下正流行。在山坡上竖起隐秘的大网,鸟们飞过时,一不注意落入网中,越挣扎越紧,只有被擒。当然,人们树网,主要是想捕捉肥硕的野鸡、成群的斑鸠和据说可以医头痛的猫头鹰,但一次,我也看到他们不慎捕到了白鹤。捕白鹤是无心的,因为白鹤没有人愿意买,一说肉少而且腥臭,一说性子烈,不能喂养,再说呢,白鹤向来有个好名声。而野鸡则不同,肉多,令人垂涎,斑鸠呢,乖巧,可以养在笼子里,猫头鹰呢,可以卖个大价钱。但是,白鹤既然已经被捕获,捕鸟人就没有放过的理由。我看见他把白鹤的双腿捆绑起来,将它长长的尖尖的嘴用一截玉米杆子封住,带了回来。白鹤的确有性格,它圆睁着眼,却一点没有恐惧的意思,还时不时趁捕鸟人不注意,迅捷地伸直脖子,对准了捕鸟人的眼睛啄去。好在它的嘴已经被玉米杆子罩住,捕鸟人才幸免眼瞎。取了那截玉米杆,白鹤也不发唳声,也不凄厉,不像笼子里的乌鸦,感觉自己末日降至,战栗着,眼里竟是惊恐。夜里,捕鸟人依旧罩了它的嘴,捆绑了双腿和双翅,扔进编织袋里。第二日,打开看时,白鹤已经挣脱了绳索,嘴上的玉米杆也早没有了,就等开袋的机会,意欲脱颖而出。但不幸的是,捕鸟人一把抓住了它。更不幸的是,捕鸟人拿出了锋利的刀,一刀割了它的脖子,但它似乎没有气绝,仍然扑腾着要站立起来。将它放入沸水锅中,它还在扑腾,但终于不动了。然而,白鹤在我心中的形象却高大起来,我觉得,它就如同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革命烈士,那气节,让人尊敬。于是我说,这鸟,不该被人吃的。捕鸟人点点头,说,是啊,我也于心不忍,要是下次它再触网,我就放了它算了。

    在乡村,看见白鹤,我总要为它停留。看它从高空滑翔而来,快到水面了,就把翅膀立起来,扑扇几下,轻盈地落入田中。求偶季节,鹤舞翩跹,仿佛水上芭蕾。重庆的大地是苍茫朴拙的,因为有了白鹤的存在,也格外灵动起来。

    俗话说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家乡人性格朴实敦厚,但不乏灵气,就好像这白鹤,自在苍茫间秀出独特的美丽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