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前无古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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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句话出自《道德经》,是叶行远上辈子历史中,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最强音之一。拿来参加最低级的童生考试,实在是有些割鸡用牛刀的感觉。

    但一来叶行远心中不平则鸣,愤懑之下忍不住爆发了一次;二来则是因为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意志牵引。

    “天之道,其犹张弓欤?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;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补之。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

    人之道,则不然,损不足以奉有余。孰能有余以奉天下,唯有道者。是以圣人为而不恃,功成而不处,其不欲见贤。”

    周知县一字一句读着考卷中文字,神色勉强维持不变,因为这是他不喜欢的考生做出的文章。但心脏却跳动的厉害,握着考卷的指关节开始发白。

    一众考官看到这等状况,也纷纷见猎心喜,想要挤在周知县旁边观看。但碍于官场体面以及县尊威严,不要凑上去扎堆,只能先忍着。

    “......希言自然。故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。孰为此者?天地。天地尚不能久,而况于人乎?

    故从事于道者,同于道;德者,∷≌,同于德;失者,同于失。同于道者,道亦乐得之;同于德者,德亦乐得之;同于失者,失亦乐得之。信不足焉,有不信焉。”

    叶行远娓娓道来,他写下的文字,仿佛是天机触动,自然而然地涌现出来,更像是天机借着他的笔,将这经典文字展示给世人。

    周知县是进士出身,人品政见如何先不说,至少学问却绝非等闲,自然能看出厉害。越是如此,越放不了手。

    黄典吏离得远,看不到试卷上的文字,有点不明所以,心中重新惶恐起来。叶行远这小子,到底写出什么东西?就连周知县这样的人都仿佛着了魔?

    “......天不得不高,地不得不广,日月不得不行,万物不得不昌,此其道与!且夫博之不必知,辩之不必慧,圣人以断之矣!若夫益之而不加益,损之而不加损者,圣人之所保也。”

    下半篇,叶行远的行文愈发恣意汪洋,这一段的气势,配合叶行远银钩铁划的书法,直欲破卷飞去。

    说实在的,这种文章放在县试,简直就是在欺负人。与其他试卷相比,如同泰山与小石子的差距,甚至更大。

    “渊渊乎其若海,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。运量万物而不匮。则君子之道,彼其外与!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。此其道与!”

    众人瞩目之下,周知县缓缓将叶行远的考卷放在面前桌案上,按在文章上的手却没有提起。他认真地读完了,读完之后,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周知县之所以久久不开口,是担心自己一开口就骂大街,毁了威严形象。这篇文章的冲击力就是这么大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社学生做出的文章?当年文圣人十六岁时,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么?文章里的精义奥妙非常,比经典中的圣人之言几乎也旗鼓相当!

    县试的名次向来是由主考官,也就是知县大人独断乾纲,这是朝廷赋予的权力!但是此时此刻,周知县却感到自己的权力被侵夺了!

    “取大印来!”周知县突然吩咐道。等到大印被长随拿来,随即周知县手拈某种法诀,口吐真言,啪的一声,在叶行远的试卷题目上盖下大印!

    官位封禁!考官们大吃一惊,忍不住低呼出声,这分明是周知县借官印运用神通,封住叶行远这篇文章的灵光与内容。

    不解开封禁,官位比他低的人瞧这卷面就是一片空白,连一个字都瞧不见。也就是说,本县之中,已经不可能有人再看到这篇文章!

    县尊老爷到底想干什么?众人疑惑不已。

    周知县并未停手,在以本县官印封禁之后,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进士私印,略一摩挲,又是啪的一声盖了下去。

    进士之位,全国三年只有不足百人,乃是万中选一、甚至十万中百万中选一的良才。所以得进士出身之人,号称清流华选,成为了真正的“天下人”。

    进士私印,避邪秽,镇妖魔,有无穷妙用。动用进士印封禁,意味着周知县对此事的重视。

    “此文之中别有洞天,玄奥难解,不便轻易流传。本官即刻飞书,送此文进京,请阁部大人们查阅。”周知县两道封禁下去,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,语气毫无起伏。

    众考官恍然大悟,此事也有先例,若是在科举考试之中,某一位士子的文章神乎其神、天机玄奥,考官就会将其封禁,呈于翰林院或是阁部,乃至于御览。

    不过这一般都发生在会试之中,偶然在省试也有发生,在府试之中那是百年没有一例,至于最低级的县试,更是前无古人闻所未闻!

    参加县试的考生,连童生都不算,能悟得什么别人难解的天机?诸位考官固然之前就知道叶行远在县里算个才子,也绝料不到他能写出这种文章。

    可恨这周知县自己看完了,却不给他们看一眼,立即要将文章送京......让众考官心痒难耐,也许就此错过了人生的一段奇遇!

    没给别人太多惊讶时间,周知县又对众考官说,“不过县试发榜不必耽误,其余考生尔等看过后,依次第排列就是。”

    周知县不免意兴阑珊,起身离去。看了叶行远的文章之后,他对其他考生的文章简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。

    黄典吏诚惶诚恐地跟在县尊身后,一直都低着头。周知县不知道是自言自语,还是故意要说给黄典吏听的,“不出数年,叶行远至少是举人......”

    不说这些人的心思,单说叶行远交完卷,一身轻松,施施然出了考场,又往欧阳举人家中投宿。

    县试放榜快,他懒得回家,就在县城中歇宿,等待确定了名次,再回乡去向姐姐通报好消息。

    以“破字诀”破了禁制,闹出好大动静,再写出这么一篇雄文,叶行远心中对此次的县试倒是有八九成的把握,至于“吊炸天”的后果,只有暂时不去想了。

    考场中事,欧阳举人听说后,骂了黄典吏几句,因有县尊包庇,只怕此事也将不了了之。他只关切叶行远考得如何,倒是比叶行远本人还急切些。

    第二日一早,朝阳刚刚升起,欧阳举人就派了家丁,送叶行远去看榜。

    叶行远心中笃定,在路边吃了一碗馄饨当早饭,这才不紧不慢地来到县衙旁,瞧着一众衙役贴出榜单。

    盛本其也早到了,他在下午的考试中后半篇胡乱成文,最后乌七八糟不堪入目,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,一早便来看榜。他远远瞧见叶行远,赶紧低下了头,不敢与他目光相接。

    众考官已经熬夜将文章看完,名次依次排定,并留了前五名供主考官周知县定夺。不,应该说是前四名和叶行远。

    别的考官没看到叶行远的文章,不知该怎么安排叶行远,便一起交给周知县。等周知县定好最终名次,就可以立即发榜了。

    周知县挥挥手让众人退下,但黄典吏并没有走,对周知县道:“如果叶行远文章出色叫老爷为难,那取中叶行远也无妨,让他做第二名,足以交待了。”

    黄典吏不是蠢货,虽然没看到叶行远的文章,但也知道肯定出色,强行黜落是很棘手的。

    第二名...周知县不置可否,反问道:“那谁能当案首?你举荐的盛本其么?”

    黄典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暗骂盛本其死狗扶不上墙。昨日叶行远动静太大,隔壁考棚的盛本其心里有鬼,被又惊又吓的发挥失常,别说做案首,就是取中上榜也不足服众。

    只能劝道:“那也不可让叶行远为案首,按规矩县试案首在府试必定取中秀才,岂不等于白送叶行远一个秀才?县试能中第二名,他就该谢天谢地了!”

    “出来了!出来了!”眼看县中吏员拿着榜文和童生的名册条目出门,一众考生都激动起来,一个个如待宰的鸭子般伸长了脖子,探头探脑看刚贴出的名字。盛本其也按捺不住,丝毫不顾及自己才子的矜持,拼命挤进了人群之中。

    叶行远倒是优哉游哉,站在远处,也不急着上前。

    他倒是不信,有人敢把他的文章刷下榜来,唯一所虑的,不过是名次而已。但若县尊老爷不给他案首,他还照样是要把文章贴出来跟人抗争到底的,哪怕告御状也在所不惜。

    这世上已经有太多不公,若是一味忍让,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。考场被压制时体会到那种深深的愤怒和无力感,叶行远不想再尝试了。

    小吏每贴出一个名字,都会引起一阵喧哗。

    读书人们或哭或笑,毕竟年纪尚轻,中了的人欢欣鼓舞,甚至有人翻起了跟斗;而未见自己名字的人则是屏住了呼吸,死死盯着榜单,期待下一个便是自己,心中却是越来越紧张。

    “我能中......我能中......”盛本其不断地安慰着自己,眼看贴出来的名字越来越多,小吏手中的名条越来越少,不由手脚冰凉。他可是再经不起一次落榜的打击了,明明县中贵人都说了,他应该是榜首,他这次必中!

    本县县试,惯例是十中取一,这次两百余人赴考,童生的名额只有二十。小吏虽然故意放慢了速度,但是也很快就贴完,手中只剩了一张名条。

    盛本其的名字还没有出现,叶行远的名字,也同样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不过两人的表现截然不同,盛本其瞪大了眼珠,双手握紧,两腿叉开抖个不住,仿佛随时要跌倒;而叶行远却是好整以暇,不知从哪里搬了个凳子,从容坐着,手里还捧着一杯路边茶摊老板孝敬的香茶。

    小吏回头对众人微笑,终于将最后一个名字,也就是本次童生的案首贴上了榜单。

    盛本其瞧着那三个字的名字,喉头咕的一声,双眼发直,突然间蹦了起来,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,“我中了!我中了!这一次的案首是我!是我!”

    他疯狂大笑,不顾一切地在县衙门口横冲直撞,绕着圈子飞奔。一众士子纷纷避让,“这盛兄十年不中童生......只怕是受刺激过度......疯了吧?”

    我靠!周知县真敢逆天而行?一直在装逼的叶行远终于淡定不住了,从板凳上一跃而起,拼命挤进人群里。

    榜文上最后一个出现的名字确实是三个字,不过不是盛本其,而是叶行远,,,,,,